父亲的梅花

《湖南工人报》（2019年10月18日 06版）易渝林

        夜已深，睡意渐浓的我，偶然间发现父亲的工作室里静静地竖着一幅画，便走过去瞧。那是父亲不久前完成的一幅梅花图。
        墨枝淡淡，红梅灼灼，映衬着白色犹如冬雪背景的宣纸；树干弯斜，夹影荡漾，无不显立体真实。顶部题字“红梅报春”颇显一番风味，一旁题诗文采俱佳，占据着梅间空隙，可谓恰到好处。远看似雪中初放，一实一虚，有种“遥看近却无”的朦胧，近看又如雪后沐阳，干净明亮，绽放出梅花应有的生机。
        南方城市里很少有梅，我对梅的认知都存在于课本诗词中。然父亲的梅让我对它有了一种立体的认知，让我真正知道什么叫“梅花香自苦寒来”，什么叫“众芳摇落独暄妍”，什么叫“散作乾坤万里春”，什么叫“万木冻欲折，孤根暖独回”。
        梅是坚贞不屈的代表，梅盛放的季节，是冬季。在雪中盛放，必定要经受多次风吹，必定要经受冰雪的拍打挤压。父亲易晓明出生在怀化洪江市雪峰山脚下的一个村庄里，他在农村种过田，在工厂当过工人，经历过有一段甚至揭不开锅的穷困潦倒。看到眼前的这幅梅花图，父亲的形象在我的脑海里就越发清晰，看到了父亲的一番傲骨和慈祥。执着于书画艺术的父亲画了不少画，牡丹妖娆，山水壮丽，草木多情，鸟兽生机，唯有梅花，既有趣，又严肃；有筋骨，也有柔情；虽只有双色，却依旧多姿。
        我曾经生了一场大病，躺在医院床上动弹不得。那时医疗条件简陋，检查中心和住院部离得远。每当需要检查时，父亲就把我背在他身上，一步一步地背过去。我从没听见父亲有一句怨言，也从没见过父亲露出不耐烦的表情。在我的印象中，只有他的满头大汗，只有他的慈祥眼神，只有他的温柔微笑。
       有这种品质的人，想必画梅也不为其难。我见过父亲画画，一般一朵梅仅一笔勾勒带过，点点红梅，聚中有散，个个鲜艳多姿，前枝梅后，隐着另一枝梅。就是在如同生活般的平凡与简单中，包蕴了父亲画功上精益求精的工匠精神！
       夜更深，窗外细虫低语，我恋恋不舍踱步回房间，把父亲的梅花装进了心中，枕着父亲的梅花，迈入另一个充满梅香的世界……